德黑兰正在干涸。

这不是天气问题。水管发出嘶嘶声，然后安静下来。人们打开水龙头，空气比水先流出来。这座千万人口的城市，水龙头成了最不可靠的东西。

水危机是政治选择的结果。更准确地说，是权力结构运作的必然产物。革命卫队控制着水坝和大型灌溉系统。他们把水引向支持者聚集的农业区。这些农场种植高耗水作物。小麦。开心果。为了维持粮食自给的政治口号，地下水被疯狂抽取。

古老的坎儿井系统被废弃了。那套系统延续了千年。现代水坝成为新宠。不是因为效率。水坝意味着控制。中央能决定谁得到水，谁得不到。

补贴政策鼓励浪费。农民用几乎免费的水浇地。他们知道这不可持续。但明天太远，今天的生计要紧。或者说，今天的政治稳定要紧。

含水层正在消失。不是慢慢减少，是加速枯竭。德黑兰的地面在下沉。有些地方每年沉降二十五厘米。建筑物出现裂缝。基础设施在变形。

官方说水资源丰富。电视上播放大坝蓄满水的画面。现实是水库见了底。不是一半空，是完全空了。那些画面是旧的，或者是角度问题。不对，就是假的。

水质数据不公开。人们自己送水样去检测。结果让人害怕。铅含量超标。重金属。肾结石病例在增加。医院里挤满怀疑饮水致病的人。

社会正在分裂。有储水罐的人和有水龙头的人。储水罐需要空间，需要钱。公寓楼顶竖立着塑料罐，像奇怪的雕塑。它们划分了阶层。

水贩子出现了。他们从郊区运水来卖。价格每周上涨。这是黑市，但没人阻止。警察看着水车经过，转头看向别处。

学校还在教伊朗是水资源丰富的国家。孩子们回家面对的是限水时间表。他们问父母，书是不是错了。父母不知道如何回答。

节水技术早就存在。滴灌设备。废水回收系统。它们躺在实验室里。推广需要协调，需要打破部门壁垒。各部门都在保卫自己的地盘。水利部门。农业部门。能源部门。每个部门都是一个独立王国。

地方势力抵制改革。他们依赖现有的水分配模式。任何改变都意味着权力重组。德黑兰的官员尝试过。计划书写了又写。最后都搁置了。

这不是技术问题，我重复一遍，不是技术问题。是治理问题。更深层看，是权力如何定义自身的问题。当权力把控制资源作为首要目标，资源的可持续性就成为次要考虑。

德黑兰的水危机不是突发事件。它是缓慢发生的灾难。每一步都有人预警，每一步都被忽略。专家报告被归类为“不紧急”。紧急的是明天的示威，下个月的选举。

现在到了终点。不是危机的终点，是某种发展模式的终点。水不会配合政治日程。它遵循物理规律。当最后一滴地下水被抽干，任何口号都无济于事。

德黑兰的水管还在发出声音。不是水流声，是空气穿过空管道的呼啸。这声音比任何政治演说都真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