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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楚臣》 作者:更俗
第一章千年一梦
梦境。
光怪陆离的梦境。
醉酒后伏案而睡的韩谦,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,仿佛正经历跟今世完全不一样的人生。
带四只轮的铁盒子跑得比紫鬃马还要快,塞满人的巨大铁鸟在天空飞翔……
高耸入云的巨塔高楼挤满大地……
巴掌大小的金属盒里,有许多小人穿着稀奇古怪的戏服在里面演着戏……
这都他娘是什么鬼东西?
性情暴躁的韩谦,都不知道怎么会做这样的怪梦,就像被困一个与当世完全不同的怪异世界里。
韩谦挣扎着想醒过来,但是难以言喻的麻痹感控制着他的身子,眼皮子一动,光怪陆离的梦境似被铁锤狠狠的砸了一下,顿时间就支离破碎。
随之而来,就像有尖锐的金属物刺进心脏里剧烈的搅动着。
日,好痛。
不过是喝了半壶酒,怎么会如此的难受?
剧烈的疼痛,似要将三魂六魄从他的身体里扯出去,再撕成粉碎,痛得韩谦要大吼,只是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,怎么都吼不出来!
房间里有翻箱倒柜的翻动声音,仿佛风声,或许真是窗户打开着,风灌进来在吹动书页。
韩谦努力的想睁开眼睛。
“咦?”不远处传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声。
“怎么了?”
“韩家七郎刚才动了一下?”
“酒里所掺乃是夫人所赐的幻毒散,这厮刚才明明看着就像暴病而亡,气息已经断绝了,怎么可能还会动?你莫要疑神疑鬼……”
一男一女在房间里窃窃私语,在翻找着什么;那女的声音听着熟悉。
胸口传来的剧痛,令他难以思考,不明白这两人说的是什么意思,但从他们的语气里,听不出对他有半点的善意。
“七郎……”
屋子外有一阵急促而细碎的脚步声传来。
有人在院子外压着嗓子唤他,似乎察觉到这间屋子里的异常,但又怕惊扰到这边,不敢大声呼喊。
“别是晴云睡迷糊了在做梦吧?少主房里这时候怎么可能听到有女人在?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,就少主那脾气,真要是将他闹醒了,少不了又是一通乱骂,真叫人受不了。”院子外的人犹豫着不想进来。
“有人来了,我们走……”
屋里两人低声商议道,接着就听见窗户被推开。
韩谦睁开眼,视野先是模糊的,意识也没有完全的清醒过来,隐约看到两道人影,就像壁虎似的正一前一后往窗外掠去。
后面那道娇小的身影在跃过窗户时,回头看了一眼,与韩谦的眼神撞在一起,没有意料到韩谦竟然真的没死,娇艳绝美的脸露出惊容。
黑色劲装,将娇小的身形包裹得滴水不漏,只是这张巴掌大的白皙小脸,却像是月色下初绽的芙蓉花一般,予人惊艳之感。
姚惜水!
她怎么这般打扮?
韩谦这时候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情。
昨天是他被父亲韩道勋关到秋湖山别院修身养性的第四十七天,心情厌烦暴躁无比,拿女婢晴云撒气,踢了两脚赶出去,但是院门被家兵从外面锁住,逃不出去。
他正坐在书斋里生闷气,不想姚惜水突然登门造访,走进书斋,还让人备好酒,与他饮酒作乐。
有佳人相陪,耳畔吴音软糯,晚红楼的胭脂醉虽然尝起来有些微的酸辛味,韩谦也没有在意。
只是他没有喝几杯酒,趁着醉意,手刚要大胆的往姚惜水的衣襟里伸去,就昏昏醉睡过去……
昨日入夜时,入屋饮酒的姚惜水穿着一身紫色罗裳,喝过酒美脸绯红如染,灯月之下,天姿绝色令人心醉,而此时眼前的姚惜水却身穿黑色装劲、仿佛夜行的女盗,看自己睁开眼还一脸惊谔?
大概听到院子外的人正走过来,姚惜水半蹲在窗台上犹豫了片晌,随后身子就像弱不禁风的一片飞羽,没入仿佛深紫色天鹅绒般的夜色之中。
窗外的深紫色夜,真是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啊,诡异的让韩谦怀疑自己没有从梦里醒过来。
剧烈的绞痛,这时候仿佛潮水般稍稍褪去一些。
韩谦恍惚的意识清醒过来,看到自己的身子趴在一张色泽暗沉、纹理细腻、对窗摆放的书案上,麻痹的四肢传来一阵阵抽搐的剧痛。
韩谦剧烈的喘着气,仿佛被扯出水面的鱼。
胸口的绞痛令他有一种难以抑制的窒息感,令他无法从梦境里挣扎出来,仿佛那光怪陆离的古怪梦境,才是他赖以生存的真正的水、真正的江河。
书案上摊开一张宣纸,两端用青铜螭龙模样的镇纸压着,用隶书写着几行字,墨迹未干,力透纸背;几本线装书散乱的堆在书案的一角,一支狼毫细管毛笔搁在砚台上。
一盏青铜古灯立在书案旁,兽足灯柱栩栩如生,仿佛真有一头上古妖兽从虚空伸出一只细且长的鳞足,踩在书案旁打磨得平滑的石板地上,莲花形的灯碗里,灯油半浅,小拇指粗细的灯芯绳在燃烧着,散射出来发红的明亮光线,照在书案上……
这盏青铜灯要拿出去拍卖,不知道会惊动收藏家闻风而动。
拍卖?
好古怪的词!
韩谦为闯进脑海的这个词感到震惊。
在那个光怪陆离的古怪梦境里,“拍卖”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词,是那样的熟悉而亲切,但是自己都醒过来了,怎么还会以梦境里的思维,去思考眼前的一切?
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梦?
这梦给人的感受为何又是如此的真切,真切令他怀疑眼前的一切才是一个梦?
韩谦忍着剧烈的头痛,努力的将那些凌乱的梦境碎片拼接起来。
梦境是时光流逝千年之后的世界,他所熟悉的帝王将相早已湮灭,身份低贱的乐妓优伶,成为受万众瞩目的演艺明星或艺术家,但依旧摆脱不了被权贵玩弄的命运。
人类对世界的认识,比他所能想象的要广袤无垠得多,甚至他昼夜所能见的日月星辰,跟他所站立的大地一样,都被千年之后的人们称之为星球。
曾被视为旁门左道的匠工杂术,成为经世致用之学的主流,有着令韩谦难以想象的发展;而自汉代儒学兴盛以来的义理之学,却早就被扔到故纸堆之中。
战争依旧没有停息,血腥杀戮的效率更是高到令韩谦胆颤心惊的地步,类似机关弩的枪械,能像割麦子似的疯狂收割人命。
一枚神奇的铁蛋,从飞翔的铁鸟投掷下去,能将一座巨型城池摧毁夷平。
世家豪族并没有彻底的消失,权势看上去没有以往那么显赫,对自家的奴婢不能生杀予夺,但依旧能通过“金钱”——更隐晦的说法是“资本”——控制着世人,成为千年后世界里构成权力的最核心因素。
他在千年后梦境世界里,是一个叫翟辛平、从小生长在福利院里的孤儿,在官府兴办的学校里读书,一直到青年时期才进入一个私募投资基金工作。
二十年积累大量的财富,也叫他享尽千年后世界应有的荣华富贵,识尽千年后世界里的尔虞我诈。
他在一天夜里,从灯红酒绿的酒吧搂着两个刚认识的漂亮女孩子出来,准备到一家酒店里享受齐人之福的极致快活,一辆黑色的轿车从酒吧后巷咆哮着冲出来,将他撞飞到半空。
光怪陆离的梦境在那一刻就嘎然而止,也昭示着他梦境人生的终结。
痛,
好痛,
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境?
“七郎!”
房门从外面推开来,一个下颔短须、鬓发花白的灰袍老者站在门外,疑惑的探头往房间里扫了一眼,眼神又颇为凌厉的在韩谦的脸上盯了一会儿,大概是没有看出什么异常,解释似的说道,
“晴云说七公子房子里有异常的响动,老奴担心有贼人闯进山庄里来。七公子没事就好,老奴不打扰七公子夜读了,先出去了。”
说罢这话,老者就掩门退了出去。
自己现在这样子,像是没事的样子?
看在父亲韩道勋身边跟随多年、在山庄管束他的老家兵范锡程就这么离开了,韩谦脾气暴躁的要喊住他,但要张嘴,直觉口腔、舌根发麻,哑哑的发不出声来。
四肢的麻痹感还很强烈,令他无法站起来,胸口的绞痛虽然没有那么剧烈了,但也绝对不好受。
这他妈怎么可能是喝醉酒的感觉?
想到刚才所听到的谈话,韩谦只觉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。
自己中毒了?
是姚惜水那小婊子,跟那个只看到模糊背影的姘头,一起给他下的毒?
范锡程那只老杂狗,看了一眼就出去了,难道不知道姚惜水这小婊子夜里过来造访,难道就没有看出自己身中剧毒?
第二章梦境窥史
舌根都是麻痹的,不能张口呼喊,韩谦心里烦躁、愤恨,但也只能伏案趴在那里,听那蒙着一层油纸的窗户,被从山嵴那边吹来的轻风,“吱呀”的摇晃了一夜,摇得韩谦想将整栋院子都他妈给拆了。
书房面向东方,山势谈不上多险峻,山岭却连绵起伏,在深紫色的夜色里,单薄得像是叠在一起、色泽浅淡不一样的剪纸。
欲晓时分,远处山嵴线之上的云色渐渐清亮起来,山岭草林也渐次清晰,才发现山崖距离这边并不远。
“……吱呀……”
这时候房门才被推开来,就见脸上被一大块暗红色胎印覆盖住的少女,端着一只铜盆走进来,
“公子真是变了心性呢,竟然在书案前坐了一夜。要是在城里也能如此,何止于惹得老爷发怒啊。”
丑婢也没有察觉到韩谦的异常,将盛洗脸水的铜盆放在木架子上,看到里屋的被褥没有摊开,还真以为韩谦夜读到这时都没有歇息。
“闭上你的碎嘴!”
韩谦看到这丑婢,心里就厌烦,想张嘴呵斥,嗓子却哑哑的发不出声。
他挣扎着要站起来,想着将那盛满洗脸水的铜盆拿起来,朝叫人厌烦的丑婢脸上砸过去,心想这贱婢,害自己在窗前坐了一夜,竟然都没有想到进来服侍一下。
韩谦手撑着书案,身子要站起来,却差点从椅子上一头栽到地上。
丑婢吓了一跳,搀住韩谦,看他脸色苍白得厉害,伸手去摸他的额头:
“哎呀,怎么烫得这么厉害?都说夜里读书不能开窗,山里的风凉得邪性,公子怕是被吹出风寒来了——老爷严禁奴婢夜里进来伺候公子里,范爷也是粗心,也不知道将这窗户关上,额头烫成这样子,可如何是好啊?”
丑婢将没有力气使性子的韩谦,搀到里屋的卧榻躺下。
韩谦头脑里还是一片浆糊,身子虚弱,想骂人都没有气力,只能眼睁睁看着晴云忙前忙后照料他睡下,中间喝了一碗入口苦涩的药汤,也不知道药汤里是什么东西,会不会吃坏自己,浑浑噩噩,心想眼前一切或者还是在梦中,一切都没有必要较真。
之后,又昏昏沉睡过去,又是残梦袭来。
只是这时候韩谦所梦,不再是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,而是血腥彪健的悍卒,锋刃凛冽的刀戈,残破的城墙下尸首纵横、血流如河,夕阳照在河滩的芦草上……
远离帝国权力中心的宏书馆里,藏书仿佛汪洋大海般深阔……
幽深的韩家大宅,一个枯瘦的身影坐在阴冷的暗影里,那阴柔而凛冽的眼神,却予人一种针扎的感觉……
烛火映照下的秋浦河水,在夜色下仿佛是闪烁着亮光的黑色绸锻,细碎的水浪如玉拍打船舷,游船里那一具具温软如玉的娇躯不着丝缕,在睡梦中喃喃低语,散发出致命的诱惑……
这才是韩谦所熟悉的世界,这才是他作为秘书少监之子、韩家那个无可救药、仗着家族权势在宣州、在金陵城里无法无天的“韩家七郎”所熟悉的世界!
睁眼醒过来,韩谦看日头已经西斜,感觉稍些好受一些,床头摆着一碗菜粥,还有热气蒸腾而起,想必是丑婢晴云刚刚才端进来的。
韩谦饥肠辘辘,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,将菜粥端起来,囫囵灌入腹中。
一碗稍有些烫的菜粥入肚,出了一身热汗,韩谦才算是缓过劲来,没有中毒后的虚弱跟恍惚感,眼前的一切自然也就更加真实起来。
然而越是如此,韩谦越觉得前夜所做的那个梦越怪。
梦境中人翟辛平的人生记忆,在他的脑海是那么的清晰,而具有真实感,真实到令韩谦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千年后的鬼魂入了心窍。
这时候丑婢晴云听到屋里的动静,走进来,看到少主韩谦愣怔怔的坐在那里,面目有些狰狞,也不敢多说什么,收拾好碗碟就出去。
韩谦拿起床头那只兽钮铜镜,看镜中的自己,还是那个脸色苍白、因为削瘦脸颊显得有些狭长、十八九岁的少年——
这让韩谦稍稍好受一些,还是自己熟悉的模样,差点都以为自己变成梦境里那个孤儿出身、叫翟辛平的中年人了。
韩谦走到外面的书斋。
靠墙是一排到屋顶的书架子,摆满新旧不一的书册。
以线装书为主,也有一些纸质或绢质的卷轴,也有看上去就十分年深日久的竹简,都是他父亲韩道勋的藏书;书架子上有两只兽首焚香铜炉,有一些造型别致的或白或黑或褐或棕等色奇石充当书靠……
靠西墙还有一张坐榻,韩谦记得前夜姚惜水那小婊子跟他饮酒的地方,但此时坐榻上的那张小几,空空如也,却没有酒壶怀盏,没有一丝姚惜水出现过的痕迹。
是自己被父亲赶到秋湖山别院后时间过得太久,憋糊涂了?
姚惜水那小娘们压根就没有到山庄来过,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,自己只是受风寒后做了几场怪梦?
不过,书案前的窗户还半掩着,有两三天没有清理,窗台上积了一层浮灰,留下几道凌乱的掌痕脚印,清晰可见。
姚惜水与另一个男人就是踏着窗台跳出去,不是自己的臆想!
韩谦再是糊涂,这时候也能确认姚惜水夜里过来给他下毒之事,不是做梦,而是真实发生过的。
只是,这叫韩谦更糊涂了。
韩谦再混帐,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。
就算他平日喜到晚红楼狎妓为乐,对卖艺不卖身的姚惜水言语轻慢,百般挑逗,但他妈短短两三个月在晚红楼挥霍出去上百饼金子,却连姚惜水的胸都没有摸到。
姚惜水应该花心思钓住他这么一个挥霍无度的金主才是,怎么会来杀他?
难道藏有别的什么阴谋?
只是他曾任兵部侍郎的祖父韩文焕已经告老还乡,回宣州居住去了,他父亲韩道勋身为秘书少监,官居从四品,在满朝文武将臣里绝不算突出,他又是一个浪荡子,他父亲恨铁不成钢,才将他赶到别院来修身养性,手里无权无势,连范锡程这条只听他父亲命令的老狗都使唤不动,谁会费尽心机的毒杀他?
韩谦清了清嗓子,正打算将丑婢晴云喊来问个清楚,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记忆碎片,更准确的应该说,是梦境中人翟辛平曾经读过的一段南楚史:
南楚武帝晚年为政昏聩,猜忌大臣,大臣韩道勋谏其勤勉政事,激怒武帝,被杖毙文英殿前,其子韩谦逃往祖籍宣州欲起兵,于途中被家兵执送有司,车裂于市……
车裂于市?
韩谦对车裂并不陌生。
前朝覆灭,楚国新创,定都于金陵才十二年,此时楚国境内并不太平,天佑帝治政严苛,严刑峻法,每年都有不少囚犯以车裂之刑处死。
他父亲韩道勋调到朝中任职,韩谦也被接到金陵,跟父亲团聚,虽然才三四个月,也有机会亲眼目睹车裂处刑的场面。
以前数朝的车裂之刑,就是五马分尸,但楚国的车裂之刑要简单一些,就是绳索分别套住死囚的腋下跟腰胯部,用两匹马拼命往两边拉,直到将死囚活生生的拉成两截,肚肠屎尿跟喷涌的鲜血流淌一地。
作为旁观者,韩谦觉得这样的场面十分刺激。
虽然被他父亲骂得狗血淋头,还觉得这样的场面很值得再去一看,但想到这样的事情有可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,韩谦这一刻则是不寒而栗、毛骨悚然,心脏都禁不住隐隐的在抽搐。
这样的事情,怎么可能会发生在自己的头上?
前夜怎么会做这样的怪梦,真他妈晦气?
韩谦想着将这些乱七八踏的念头摒弃掉,但前夜梦境却越发清晰的呈现在他的脑海里,仿佛梦境中人翟辛平的人生记忆,已经融入他的血脉之中难以抹除。
梦境中人翟辛平对南楚的这段历史谈不上熟悉,韩谦再努力去想,也只是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。
前朝后期藩镇割据百年,于公元九百年整时,最后一个皇帝被权臣所杀而彻底覆灭,当时的淮南节使度杨密同时在金陵称帝,定国号为“楚”,以“天佑”为年号。
天佑帝在位十七年,驾崩后,谥号太圣太武皇帝,后世称楚武帝……
等等。
这段历史不就是在叙述天佑帝创立楚国的进程吗?
而此时才是天佑十二年,距离天佑帝驾崩的天佑十七年,还有五年?
前夜那光怪陆离的梦境,到底是鬼迷心窍,还是上苍对他的警示。
倘若这些事注定要发生,岂不是说天佑帝在五年之后就将驾崩,而他在这之前就会被“车裂于市”?
韩谦没心没肺的活了这么多年,他才不会管自己身后洪水滔天,但想到自己在五年之内就有可能会被“车裂于市”,还怎么叫他能平静下来?
只是,他又怎么证明梦境中人所记得的历史片段会是真的?
第三章梦非荒唐
“七公子……”
将晚时分,丑婢晴云推门进来,看到少主韩谦还坐在窗前盯着书案上那枚巴掌大小的水玉看,这样子已经有小半天了吧?
她也不知道少主风寒初愈,昨日清早突然将书斋里那只当摆饰的水玉碗砸碎,捡了一枚巴掌大小的水玉碎片,昼夜在磨刀石上摆弄,到底是发哪门子神经。
这会儿晴云她也不敢大声喊,探头看了一眼窗前的书案,就见那枚水玉碎片放在书案的宣纸之上,但尖锐的棱角已经被少主韩谦打磨掉,昼夜间磨成一枚圆形玉片。
韩谦转头看了晴云一眼,实在没有心情喝斥丑婢晴云这会儿又跑进来打扰自己,挥了挥手,让她出去,莫要留在书斋里碍眼。
照梦境中人翟辛平的经验,韩谦昨天将书斋里那只他父亲最为喜爱的水玉碗打碎掉——以梦境里的说法应该叫水晶碗,将那块巴掌大小的碗底碎片捡起来,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,磨制出一枚凸透镜来。
水玉碗的底部,原本就中间厚、边缘薄,已经有一些凸透镜的样子,兼之水玉通透晶莹如水,韩谦以极大的耐心,用一天一夜还多的工夫,将敲碎下来的水玉碗底的尖锐边角打磨掉,将之前显得粗糙的弧面,磨制更精细。
今日午后,他成功的将一束阳光聚拢成蝼蚁大小的一点光斑,照到宣纸上。
韩谦眼睁睁看着光斑落处的宣纸渐渐焦黄,最后窜起一小簇火苗,将厚如葛麻的宣纸烧穿掉!
韩谦不知道当世有没有人知道水玉制镜有引火之用,但他自己在前夜梦境之前,是绝对不知道此事的。
前夜梦境并非荒诞虚妄!
韩谦午后就像一截枯树,一直坐在书案前不言不语也不动,反复去回想前夜那看似荒唐虚妄的梦境,想要从中找到更多有关楚国,特别是天佑十二年之后的历史片段。
然而梦境中人翟辛平虽然好读史书,但从前朝晚期藩镇割据以来,中原大地太过混乱,梦境中人翟辛平对那段历史的认识也是相当的模糊零碎。
从午后坐到暮色四合,韩谦也只知道后世史书评价天佑帝晚年治政昏聩,于天佑十七年,也就是公元九百一十七年病重而亡,之后由荒嬉残暴的太子杨元渥继位。
杨元渥身为太子时就沉迷于丹药,继位不到一年就丹毒暴发而亡,之后太皇太后徐氏与大臣立年仅十一岁的太孙杨烨继位,徐后垂帘听政,执掌楚国大权。
为剪除异己,徐后先鸩杀武帝第三子,当时刚刚成年的临江王杨元溥;随后派使臣欲夺武帝次子信王杨元演的兵权。
信王杨元演不甘束手就擒,率兵渡江,围金陵百日,迫使被困城中的上百万军民饿死,江南繁华之地的金陵几成死城。
信王久攻金陵不下,被迫解围而去,继而盗掠江淮诸州,战乱将好不容易得二三十年休养生息的江南繁华之地彻底摧残,十室九空。
而当时雄据中原的梁晋诸国,也是战乱频生、相互攻伐,战乱持续数十年,之后被北方草原崛起的异族蒙兀人侵入……
除了“往祖地宣州起兵,于途中家兵执送有司,车裂于市”等屡屡数语时,韩谦从这些记忆碎片里,并没有找到更多关于自己在天佑十二年到十七年间的记录。
在后世的史书里,他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小角色,还是因为他父亲韩道勋的缘故,才留下这么不经意的一笔。
韩谦没心没肺的活了十八年,他才不会去管他人的死活,更不会管他死后家国离乱、山河破碎,但他坐在窗前,一遍遍梳理梦境中人翟辛平有关这段历史的记忆,他却能清晰的感受到,这一段段记忆碎片里蕴藏着深入骨髓的锥心之痛。
这应该梦境中人翟辛平读史时的切实感受。
或许是沉浸于梦境中的感受太真实,就像是他在梦境世界里真实的活过一世,不自觉间,韩谦心境也难以避免的受这锥心之痛所感染,呆坐在窗前,一时间竟情难自禁……
操!操!操!
天佑十七年之前,自己会为何死得如此之惨,还没有搞清楚呢,竟然为离乱世道而心生酸楚,也真是够心宽的啊!
韩谦狠狠的手捧着脸搓动,将沮丧、酸楚的情绪排遣掉,心想要是自己这时返回宣州不再离开,是不是就改变了“逃往宣州途中被家兵捉送有司而受刑”的命运?
想到这里,韩谦几乎要跳起来收拾行囊跑路。
然而他双手撑在书案上,身子还没有站起来,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,想到即便范锡程这些家兵不阻挡他,姚惜水这小婊子与姘头前夜毒杀他不成,还被他匿破行藏,怎么可能就此放过他?
韩谦手足冰冷的坐在那里,仿佛笼子里的困兽,所看到的四周都是要扎进他体内、吞噬他血肉的屠刀。
姚惜水这小婊子明明是晚红楼的花魁,不知道多少男人做梦都想将她剥光,扔到锦榻上爱怜蹂躏,他到底哪点碍着他们了,竟然费尽心机要来毒杀他?
韩谦心再大,也知道这事没有那么简单,不可能因为他逃回宣州,就脱离险境!
韩谦苦思无策,忍不住丧气的想,要么就这么算了,只要他父亲韩道勋这时候不犯浑去上什么狗屁奏书劝谏天佑帝,只要他父亲韩道勋不被天佑帝杖杀文英殿前,他还有可能痛痛快快的活上两三年,哪怕最终的结局难改,大不了给自己准备一杯鸠酒,先喝下去死球,也就不用受那车裂之刑了。
韩谦得过且过的混帐劲上来,剧毒刚解,又熬坐了一天一夜,也确实疲惫到极点,他跑到里屋拉开薄被,躺下来就呼呼大睡过去。
范锡程、赵阔这些韩家的家兵,笑得比刽子手还要狰狞,狞笑着将被鲜血浸染得发黑的绳索套绑上来……
往大街两侧疾驰的马蹄,踩踏出来的蹄音有如催命的颤音,令心魂颤栗……
渐收渐紧的绳索,身体就像一根弓弦被越拉越大,在某一瞬时猛然断开,肚肠屎尿往四周八方崩溅……
长街四周是无数兴奋的眼睛,丝毫不避飞溅来的鲜血屎尿……
韩谦猛然惊醒过来,窗外已经微微发白,想到梦中那恐怕的场景,心脏就微微抽搐,盯着东墙壁挂的那张黑云弓出神。
黑云弓谈不上多么精致,弓身上雕刻有古扑拙然的云纹,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粗犷之美,持弓握处,刻有“黑云”二字铭文。
这张黑云弓是他父亲韩道勋在楚州防御使府任参军时剿匪所得,然后由他带回宣州练习箭术所用。
韩谦还记得他刚得到这张黑云弓时,还不满十二岁,当时就已经能将两石强弓拉满,但之后就荒废下来,六七年过去,身体比当时长高了有一头,但用上吃奶的力气,也只能将黑云弓拉开一半。
韩谦忍不住想,要是自己这几年在宣州没有荒废,还能坚持每日勤练骑射、拳脚,此时再不济,携黑云弓远遁,也不怕姚惜水这小婊子追杀过来!
自己这几年在宣州怎么就荒废下来了?
在即将降临的可怕命运面前,没心没肺的韩谦第一次反省起自己这些年来的荒唐!
韩谦这时候还记得他十二岁之前跟父亲韩道勋生活在楚州的情形,当时父亲在楚州防御使、受封信王的二皇子杨元演手下,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州府参军,身边只有老家人韩老山及家兵范锡程伺候。
然而母亲染疫而亡,楚州又时常受梁兵侵袭,父亲韩道勋不得不将他送回祖籍宣州,托给二伯韩道昌膝前照顾。
他刚到宣州,二伯韩道昌就将身边的奴婢荆娘送给他,照顾他的起居。
荆娘丰腴艳丽,韩谦这时还记得他刚见到荆娘时那艳光四射的样子,他几乎都没有勇气抬头去看荆娘带有奇异光彩的漂亮眼睛,以致当夜他满心想着那双漂亮的眸子而转辗难眠。
清晨时,那具似温软暖玉的娇躯从后面抱过来。
哪怕是已经过六年,他还记得那一刻,他的心脏紧张得都要停止跳动,手脚更是吓得一动都不敢动,第一次也是被动的尝到那极致的快活……
从那之后,韩谦就沉迷于那具丰腴而叫人痴狂的肉体之中难以自拔。
三年后韩谦无意间看到荆娘衣裳散乱却满面风情的,从堂兄韩钧的房里出来。
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三年,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心肺撕裂的痛楚,夺刀要斩堂兄韩钧,却被堂兄韩钧一脚踹翻在地。
之后,荆娘就到他堂兄韩钧的房里伺候。
虽然韩谦房里换了两个貌美如花的丫鬟,但再没有一个女人让韩谦有彻底沉溺其中的痴迷。
再之后,在家奴赵志引领下,韩谦开始流连于宣州城的大小妓寨娼馆,直到今年初父亲韩道勋调到朝中任职,也将他接到金陵团聚。
韩谦这时候陡然一惊,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回宣州六年的时间,压根就没有一天正而八经的起早去练习骑射、拳脚;即便每日午前照族中的规矩,都需要到书堂听族里的教书先生传授课业,但自己似乎没有一日不是昏昏欲睡……
第四章危机四伏
韩谦惊坐在那里,额头的汗珠子潺潺而下,披在身上的薄裳,几乎倾刻间就让汗水浸湿!
前夜之前,韩谦还满心怨恨父亲韩道勋对他的管束。
将他赶到秋湖山别院来不说,还命令范锡程那条老杂狗盯住他的一举一动,生活起居由脸上有胎斑覆盖、瘦弱不堪的丑婢晴云照顾,整日关在书斋之中,半点不得自由,令他满心怀念在宣州无拘无束、仗势欺人的日子。
他被关在别院一个多月,心情暴躁无比,无时不想着离开、逃回宣州,但在这一刻,想到荆娘是二伯韩道昌从身边派给他的奴婢,想到赵志是二伯韩道昌从身边派给他的家奴,甚至三年前他撞破荆娘与堂兄韩钧苟且之事,也是狗奴才赵志看似无意的说破。
韩谦的手脚则是冰凉一片,倒吸几口凉气都没有办法压住内心的震惊。
梦境中人翟辛平,不仅短短一生就经历太多的尔虞我诈,平时所喜欢读的史书之中也是充满着种种匪夷所思的阴谋诡计。
也许是梦境太过真实,真实到就像是韩谦在梦境里度过另类的一生,真实到就像梦境中人翟辛平的人生记忆已经融入他的骨髓,令他也下意识的会用以往绝没有的角度去思考问题。
这令他第一次认真反省过去六年在宣州的日子,就惊吓得手脚冰冷。
二伯韩道昌待他绝没有想象中温良无害。
年仅十二岁的他,自然未曾见识过人性的险恶,在此之前又哪里会想到他六年的荒废、此时的顽劣不改,实是他二伯韩道昌有意而为之?
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
韩谦怔坐了半天,天光大亮,此时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吆喝声,他知道这是住在山庄里的家兵清晨出来练习拳脚、骑射。
天佑帝依赖大将及豪族成事,奠定楚国的基业,楚国新创,四周强敌未灭,天佑帝轻易不敢改部兵制,甚至还不时将兵户拿出来作为奖赏赐给手下的有功将臣。
因此世家豪族拥有家兵,这在当世实为常态。
韩氏当然也不例外。
韩氏的家兵,除了少数留在宣州,听从他二伯韩道昌调遣外,更多的则追随在此时出任池州刺史的大伯韩道铭身边。
不过,他父亲韩道勋这些年出仕地方,个人也积功受赏二十兵户。
这些人都是近年陆续追随韩道勋的老卒。
他父亲韩道勋到京中任职,金陵城内所置的宅子狭小,安置不了太多人,才在城外购置了一座山庄,将大多数家兵及家眷老小都安顿到这边来……
家兵!
“往祖地宣州欲起兵,于途中为家兵执送有司,车裂于市……”
想到梦境里的这段话,韩谦额头青筋禁不住暴跳起来,心想平日骂范锡程这些老杂狗,果真是一点都没有骂错。
这些家兵,此时吃他家的,用他家的,最后在韩家经历剧变,不说忠心耿耿将他护送到宣州,竟然于途中将他执送到官府处刑,不是养不熟、乱咬主人的杂狗,又是什么?
韩谦这一刻,恨不得手执黑云弓,跑出去将山庄的家兵一一射杀。
韩谦气得心口难平,恨不得将书斋里的一切都砸碎掉,才稍解心头之恨。
过了许久,韩谦才渐渐冷静下来。
此时他家里还没有发生剧变,家兵还没有背叛他,不要说将这些最终不顶屁用的家兵都射杀了,他就算是想将这些家兵都赶出韩家,他父亲韩道勋也绝不可能同意。
他这时候能说什么,说未来四年内的一天,他父亲会被天佑帝杖杀文英殿前,他会在逃往宣州的途中,被这些家兵出卖?
甚至是不是所有的家兵,将来都会出卖他,他也搞不清楚啊!
想到这里,韩谦又禁不住细想起姚惜水登门毒杀他那夜所发生的诸多细节来。
那天夜里,丑婢晴云先是被他发脾气赶出去,入夜后,姚惜水就突然登门来,备好酒水在书斋里与他相饮,之后他中毒趴到书案上失去知觉,陷入那古怪梦境之中。
他醒来时,意识还有些模糊,但也听到关键的几句话。
姚惜水与那男的,费这些心机,并非单纯的要毒杀他,还是要制造他暴病而亡的假象?
姚惜水与那男的被听到动静赶过来的范锡程等人惊走,从之后范锡程的反应来看,他们似乎又完全不知道姚惜水登门造访一事?
在山庄,韩谦独居东院,又因为他父亲怕他沉迷男女之事,即便是丑婢晴云,夜里也禁止进入东院,所以只要不大声喧哗,范锡程他们确实有可能不知道姚惜水夜里登门。
然而,姚惜水怎么会知道这些,以致她敢从容不迫的走进书斋跟他饮酒,而不怕惊动山庄里的其他人?
山庄的家兵或奴婢中,有人跟姚惜水通风报信?
他父亲还是朝中大臣,还没有被天佑帝杖杀殿前,韩谦不相信所有的家兵都已经背叛了他家,但到底谁胆大妄为,与姚惜水暗中勾结、通风报信?
韩谦吸了一口气,暗感此时忧虑以后的事情也无益,总要先将眼下的危机解除掉!
他的心思不知不觉间变得沉静、细腻起来,不复之前的急躁、莽鲁……
…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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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秋后,清晨有些微凉,韩谦披了一件薄裳推门而出,拿了黑云弓循着家兵操练传来的声音穿过西跨院。
院子西边,清出一片三四亩地大小的空场地,用石碾子滚压过。
这里就是山庄家兵平时操训的练武场,场地边的兵器架摆放有枪棒戟槊长弓等兵器,还有几只练力的石锁。
练武场的南北侧还建有两座院落,与韩谦所住的东院,共同组成秋湖山别院。
东院最为精致,二三十间房子乃是主人房以及贴身奴婢所住,但到夜里,只有韩谦住在那里。
北院规模最大,有五六十间屋舍,是家兵及家小所住以及后厨、马厩等附属建筑所在,但都相当的简陋,皆是茅棚土墙。
依照楚律,这些家兵依附于他的父亲韩道勋,家兵的家人也并入韩氏家籍,充当奴婢。
南院只有五间倒座房,也是进山庄的门庭,挡住进出山庄的谷口,平时有家兵守着。
秋湖山别院虽然距离京城金陵仅三四十里,但这年头盗匪横行,金陵城附近也不安宁,山庄附近的田庄大宅,常遭劫匪洗掠,不小心提防,实在不行。
范锡程这时候正安排人修筑护墙,要将整座山庄都围起来,只是工程颇大,能用的人手又少,目前才在南院,沿练武场南侧边缘修出一道黄土墙,防备有大群盗匪从山谷外闯进来。
而这里虽然说是山庄,实际位于宝华山南麓的一座山谷里。
练武场的西边有一条溪河从山里流淌下来,竹树夹映,乱石堆垒,将山谷分成两块,东边是山庄别院,西边地势要更开阔些,开垦出三四百亩田地,那些田地以及山庄后面的山头,也都属于山庄,散乱建有一些茅草屋棚,供依附山庄的佃户居住。
而小溪从南院土墙穿过去,地势颇急促的降下去,到两三里地外,则是一片烟波浩淼的大湖,远远眺望有十三四里纵横。
这座大湖是金陵城东南的赤山湖,汇聚从宝华山南麓出来的溪河,又有河道往西北引出,自金陵城的西南角汇入秋浦河,经水关进入金陵城,最终从北城水关流入扬子江……
韩谦站在练武场的边缘,视线越过黄土夯成的矮墙,能看到赤山湖中停泊不少舟船,还有几艘彩漆涂装的画舫甚是惹眼,心想姚惜水乃是晚红楼的花魁,会不会就藏身那几艘画舫之中并没有离开,等着再找机会对他下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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